不可否认,苦杏仁的气味总是让他想起爱情受阻后的命运。
她不会流一滴眼泪,不会浪费自己的余生,在慢火煮炖的回忆的蛆肉汤中煎熬,不会把自己活活埋葬在四面墙壁之间,成日为自己缝制寿衣
在一月份的一个下午,姑妈将手中的活计放在椅子上,把侄女独自留在门廊旁边,留在了那散落一地的黄色杏树叶之间。
费尔明娜 达萨没有看他,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刺绣,但她的决定却像打开了一道门缝,足以让整个世界通过。
“请您每天下午都到这里来,”她对他说,“等待我换椅子的时刻。”
事实上,这些信对她而言只是一种消遣,用来维持炭火不灭,但不必把手伸到火中,而佛罗伦蒂诺·阿里萨却在信中的每一行把自己燃烧殆尽。
事实上,她一直把山茶花的一来一回当做一种调情,而从未视为决定自己命运的十字路口。
于是,她和佛罗伦蒂诺·阿里萨之间的电报往来不再是堆砌着憧憬和虚幻的山盟海誓,而变得有条理,实实在在,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频繁。
她回过头,在距离自己的双眼两柞远的地方,她看见了他那冰冷的眼睛、青紫色的面庞和因爱情而变得僵硬的双唇。他离她那么近,就像在子时弥撒躁动的人群中看到他的那次一样。但与那时不同,此刻她没有感到爱情的震撼,而是失足坠入了失望的深渊
在那一瞬间,她恍然大悟,原来自己对自己撒了一个弥天大谎。她如此惊慌地自问,怎么会如此残酷地让那样一个幻影在自己的心间占据了那么长时间。她只想出了一句话:“我的上帝啊!这个可怜的人!”
佛罗伦蒂诺·阿里萨冲她笑了笑,试图对她说点什么,想跟她一起走,但她挥了挥手,把他从自己的生活中抹掉了——
“不,请别这样。”她对他说,“忘了吧。”
或许他(医生)的为人与他那庄重的外表差距甚远,或许他在出诊时喜欢信口开河,就像他那个阶层的很多人那样,到处吹嘘自己幻想出来的对她的征服。
当他用现实中认识的人去代替小说中想像的任务时,那些反复度过多遍的情节又恢复了最初的魔力。
人不是从娘胎里一出来就一成不变的,相反,生活会逼迫他一次又一次地脱胎换骨。
在那一瞬间,她(费尔明娜)定会回想起小花园杏树下刺绣的那一个个下午,想起信中那些干枯的栀子花的芳香,想起清晨风中那曲只属于两人的花冠女生的华尔兹。
谁都无法解释他哪里来的时间衰老
她(萨拉·诺列加)辩解说,爱情,首先是一种本能,“要么生下来就会,要么永远不会。”
究竟哪一种状态是爱情,是床上的颠鸾倒凤,还是星期日下午的瓶颈。萨拉·诺列加用一个简单的结论让他平静下来,那就是:凡赤身裸体干的事情都是爱。她说:“灵魂之爱在腰部以上,肉体之爱在腰部以下。”
- 他(阿里萨)的过去唯一的参照点就是与费尔明娜·达萨短暂的爱情,只有和她相关的事情才能让他找到岁月的支点。所以,看见燕子停在电线杆上的那个下午,他从最久远的记忆开始回顾自己的过往,回顾了一桩桩猎艳的情事,回顾了为了爬上发号施令的位置曾跃过的无数处暗礁,以及种种数都数不清的往事,而这一切皆由他那刻骨的决心而起:他誓要让费尔明娜·达萨属于他,而他也属于她,这个决心高于一切,所向披靡。可直到这一刻,他才发现自己的一生几乎都已经过去了。
- 他们生活在两个背道而驰的世界里。
- 但她的悲哀,抑或是这个镇子的悲哀在于,后来的她永远也想不起它真实的模样,只记得见到它之前她脑海中想像的样子。
- 他没有回头看,但她却如在眼前,而银幕上演出的那一连串历史性灾难他全然没有放在心上。他陶醉于从他灵魂深处传来的杏果的芬芳,急切地想知道她如何看待电影中那些陷入爱情中的女人,是否她们的爱比现实中的爱少一些痛苦。
- 他没有意识到,他已经在开始拖延自己的种种问题,期盼死亡能解决一切。
- “一个世纪以前,人们毁掉了我和这个可怜男人的生活,因为我们太年轻,现在,他们又想在我们身上故技重施,因为我们太老了。” “让他们见鬼去吧”她说,“如果说我们这些寡妇有什么优势的话,那就是再也没人能对我们发号施令了。”
- 是的,他(费尔明娜之子)也一样,同他的妹妹一样,认为爱情到了一定年龄就变得不体面了。
无论是佛罗伦蒂诺还是费尔明娜,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彼此间是多么情投意合:她帮他灌肠,在他之前起床为他刷洗净他睡觉前放在杯中的假牙;她总找不着眼镜的问题也解决了,因为她看书和缝补时可以带上他的眼镜。一天早上她醒来,见他正在湖南中钉衬衫上的纽扣。在他说出那句“一个男人需要两个妻子”的仪式性话语之前,她赶忙把活抢到自己手中。而她唯一需要他做的,只是给她拔火罐消除背痛。
“我们一直走,一直走,重回黄金港!”
“您此话当真?“
“从我出生起,”佛罗伦蒂诺·阿里萨说,“就没说过一件不当真的事。”船长看了看费尔明娜·达萨,在她睫毛上看到初霜的闪光。然后,他又看了看佛罗伦蒂诺·阿里萨,看到的是他那不可战胜的决心和勇敢无畏的爱。这份迟来的顿悟使他吓了一跳,原来是生命,而非死亡,才是没有止境的。
圣修伯理在风沙星辰里面的一段话,爱并不存在于两个人的互相凝视,而是存在于两个人一起望向外在的同一方向